名次 |
作者姓名 |
作品名稱 |
就讀學校 |
佳作 |
張巧姿 |
九個月與十七世紀 |
羅東高中 |
得獎感言:
好感動我第二次段考放水流的代價不是白費的-u-
趕到吐血差點死在書桌前
靈感是來自於”baccano 大騷動”這部動畫
中譯叫做”永生之酒”,不知為何的看到這四個字就生出了這篇小小說
Anyway,能被肯定真是太好了,希望大家會喜歡這篇作品
本文:
英國倫敦,深夜一點三十分。
再怎麼光鮮亮麗的城市,一旦入夜,一齣齣不入流的戲碼就在黑暗之中,悄悄上演。
慾望無限的人類,就像是迷失方向的蝴蝶,一不小心就栽進了蜘蛛精心安排的盛宴中,無法自拔。
但,他或許是個例外。
走在倫敦最汙穢的街道上,他的目光不是放在醉倒路邊的酒鬼,也不是嬌聲嬌氣招攬客人的鶯鶯燕燕,更不是兜售著一包包白粉的毒梟。
彷彿是誤闖黑暗的精靈,他明顯地與這條街的氛圍格格不入。
「唔!好冷……」夜晚的溫度本來就偏低,在這種氣溫下只穿一件單薄的襯衫,實在是太挑戰了些。
可這也不是他願意的。
原本只是單純的去酒吧小酌一番,沒想到居然被歹徒當成肥羊,皮夾裡的現鈔不說,連手錶、領帶及外套都一併劫走了。
可男子似乎不把這當成一回事。
先把搶劫在法律上犯的罪先放一邊,歹徒或許是為了生存、或者是順從欲望還是其他因素,其主要目的都是為了要讓自己在短暫的數十年生命中擁有更舒適的享受。
財富、權力、地位、愛人、家庭、健康、幸福……
朝著理想而努力邁進的人類,盡情地燃燒自己有限的生命之火。
真令他感到羨慕。
因為對他而言。
歲月的流轉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的生命,已經從十七世紀延續至今。
為什麼會這樣?
男子不願去想,也想不起來。
冗長的時光早就把他為生命奮鬥的精神磨光了,但,英國人重視生活品質的民族性他還是有的。
想到銀行裡的存款有些不夠了,而且,他也在倫敦待了十多年,為了不讓別人發現他的長生不死,是時候該像這個城市說再見了。
提著簡便的行李,男子打量著眼前的豪華大宅。
這是棟位於劍橋郡郊區的高級別墅。
「先生,非常歡迎您的到來。」此時,雕花大門應聲開啟,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管家恭敬地向男子鞠躬。「請進吧!少爺已經在等您了。」
他,梅利爾‧葛萊登,在倫敦無所事事將近二十年,終於在今天重拾他的老本行——醫生。
這次,他是受某位富有的建商之託,來照顧他那長年臥病在床的兒子。
梅利爾看過患者的病歷:早產、心臟些微的先天性功能不全。嘖!才十八歲而已,就動過三次大型開心手術,更別說是那一長串的就醫紀錄了。去年又因為風寒轉變成肺炎,差點丟掉性命。
而且聽說,這一陣子的病況越來越糟。
照這樣看來,這份工作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但,上帝在關上他『健康』這扇門後,也公平的開了另一扇窗。
少年是名IQ180的超級天才。
「少爺就在裡面。」管家將他帶至一扇門前,欠身退下。
「哈囉!」一道清朗的嗓音在開門後響起。
少年坐在床上,就算再開始轉暖的四月天穿著厚毛衣,他的身子感覺還是有些單薄,巴掌大的臉透著不健康的青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全身上下唯一讓人感到有生氣的,就只有那藍的清亮的眼。
如同水波蕩漾,藍得澄澈,少年的眼神散發出一種與虛弱外貌相當不符的神采。
「初次見面,我是梅利爾‧葛萊登。」
「你好,我是克萊倫斯‧辛普森。」少年勾起一抹笑,手指向床畔的座椅。「請坐吧……小心點!別踩到那些書。」
地上散亂各式各樣的書報雜誌,就連病床上也是,少年的腿上攤著本日記,鋼筆流暢地滑動著,與紙張交織出沙沙的樂音。梅利爾瞄了一眼,各國文字佈滿了整個紙面,他敢說絕對超過了十種。
少年闔上日記,看似溫和的眼神與梅利爾對上。
「醫生,我問你。」少年微笑。
「你覺得,我還能再活多久?」
小小的聲音與克萊倫斯的合為一體,細微,但卻讓人難以忽略……好熟悉的感覺……
他應該要挑明事實,或是編一個善意的謊言?
「從你的病歷來看,並且假設奇蹟是不存在的話……頂多再活個一年吧!」潛意識告訴他,少年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安慰。
「啊,比我預估的還要短耶!」少年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只是笑笑。「梅利爾,你還真是誠實!」
「我認為你想聽的是實話。」
「是啊!」克萊倫斯倒回床上。「之前請的醫生們總是說些『你不會有事的』、『你會康復的』之類的廢話,拜託!我的生命剩下不多了,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在他們身上,所以說……醫生,你被錄取了。」
漸漸回暖的四月天,是梅利爾與克萊倫斯的相遇。
「欸,梅利爾。」
「……少爺,這是你第28次叫我,請問您到底有什麼事?」闔上厚厚一疊的病歷,梅利爾收起如何讓少年病情好轉的思緒,無奈地問道。
「誰叫你都不理我!還有,是31次才對。」
「……您現在該做的就是悠閒地享受下午茶,然後繼續研究你的國際新聞!」
「我早就看完啦!你陪我聊天!」
梅利爾嘆了口氣,為什麼他能在一個半小時以內看完五份不同語言的新聞、分析股市的漲停,順便再決定今天晚餐要吃什麼!
有一個閱讀能力驚人、記憶力驚人、大腦運作能力驚人而且還任性得驚人的主人可真不是件好事。
「拜託!我的時間不多了耶!」
「你才不會那麼——!」梅利爾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
克萊倫斯並不需要謊言。
只是……那抹熟悉又再度湧上心頭。
「怎麼了嗎?」沒有忽略醫生眉頭微蹙的表情,克萊倫斯好奇地問。
「你讓我想到某個人……」
「是誰啊?」
「……」下意識地不願去回憶。
「那就不勉強了。」見梅利爾以沉默避開了這話題,少年也識相地不多追問。
「呃……少爺您想聊什麼?」為了掩飾方才的尷尬,梅利爾主動提問。
「這個嘛……」湖水藍的眼轉呀轉。「我問你,你覺得長生不死是件好事嗎?」
「不是。」
「答得很快嘛!為什麼呢?」
這可真是問對人了!「因為活太久很沒意思,雖然剛開始會覺得很新鮮,但漸漸地,漫長的生命會把你的鬥志消磨殆盡,然後你就會開始糜爛墮落,再來你就會發現這些慾望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再多的要求也滿足不了永生不死的你,最後你就會拋下一切,開始你的遊魂生活。」
「哇喔!」克萊倫斯拍拍手。「講得好深遠啊!」
……因為他是過來人。
「聽你這樣說,永生好像真的不是件好事呢!那……我向上帝祈求多活個十年如何?不過分吧!」少年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讓人猜不透思緒的微笑、柔和的陽光、神聽了也搖頭的祈禱。
這是梅利爾與克萊倫斯五月的某天下午。
「來,喝點溫水。」將馬克杯遞給少年,梅利爾嘆了口氣。
看他只不住的狂咳,一副連肺都要一起咳出來的模樣……怎麼會這樣?
而且都已經七月了,大半夜居然還會被冷醒感冒!
「抱歉……吵醒你了。」克萊倫斯的聲音有些沙啞,臉色也白得嚇人。
「哪兒的話!」梅利爾拿來幾片藥錠,要少年吞下。
不妙,他的身體比想像中的還要虛弱。
「好了,趕快休息吧!」見情況緩和許多,梅利爾收拾一下,準備離開。
「梅利爾,陪我聊天。」
「已經很晚了……」
「陪我聊天!」
「要聊什麼?」自知敵不過少年的糾纏,梅利爾舉手投降。
「嗯……我問你,你相信神愛世人嗎?」
「不相信。」
「為什麼?」
「要是神愛著每一個人的話,那不就大家都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可為什麼世上還存在著這麼多的不幸呢?」就像他,被上帝遺棄在世上的某個角落,被長生不死禁錮著,永遠無法掙脫。
「呵呵!我們看法一致呢!」因為見解相同而感到有趣的少年笑著說:「那麼,我一定是將被神所遺棄的人吧!」
梅利爾白了他一眼。
這是梅利爾與克萊倫斯,兩個被神所遺忘之人在七月深夜的埋怨。
「好漂亮啊……」
仰望著雕工細緻、風格雄偉的尖塔,克萊倫斯讚嘆道。
這裡是位於劍橋大學內的國王學院,走進禮拜堂一瞧,由金黃色扇形條狀紋路交錯而成的天花板,與長排玻璃窗上的華麗彩會相互輝映著,從內而外,將『國王』的氣派表露無疑。
「這趟果真沒有白來呢!」好奇心十足的少年,東瞧瞧,西看看,好不容易參觀完的兩人,在康河畔坐下。
看克萊倫斯一臉滿足,梅利爾只覺得心酸。
少年在劍橋郡住了十八年,今天是第一次來到劍橋大學。
就如同遠視眼般,他雖然上之天文下知地理,但卻對自己的居住所印象模糊。凡人趁著假日來河畔散步野餐,這種簡單的幸福是長年被限制出門的他不曾體會過的。
今早,兩人還為了是否能出門大吵了一架。
因為少年的病情越來越嚴重,而且已經九月了,天氣轉涼,就算是稍微受風寒,也可能使病情惡化。
但,少年憤怒的對大吼,他只是想用剩餘不多的時間,完成自己未曾經歷過的事。
梅利爾妥協了。
「呃……不好意思,今天早上那樣兇你。」克萊倫斯打破沉默,一臉抱歉地看著梅利爾。
「沒關係,你並沒有錯。」
的確,自己也不希望少年是抱著遺憾離開的。
「唉……」克萊倫斯苦笑了下。「真希望我能活久一點。」
這是梅利爾第一次聽到他的嘆息。
自己一直以為,少年早已做好了準備,能坦然地接受死亡。
可就算他再聰明、在早熟,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欸,梅利爾,我問你。」
「嗯?」他真的很喜歡問答遊戲。
「你會害怕死亡嗎?」
「不會。」
「為什麼?」
「只是心臟停止跳動、失去意識而已,沒什麼好怕的。」更何況自己又死不了。
「但只要是人類,都會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吧?就連我也一樣。」
「就算我再無所不知,也逃不出死神的手掌心啊!」
這是入秋的九月,梅利爾與克萊倫斯對於死亡的認知。
「啊……下雪啦……」
少年看向窗外,將白靄靄的美景深深地刻畫在腦海裡。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看雪了吧!
「好漂亮喔……你說是吧!梅利爾。」
「是啊。」凝視著少年微笑的臉龐,梅利爾輕聲應道。
是時候了。
就如同晝夜的交替、四季的變遷,春暖時是花開、冬寒時是降雪。
當死神降臨時,你沒有說不的權利。
有始就有終。
「欸,梅利爾,我問你。」克萊倫斯換了口氣。
「你相信奇蹟嗎?」
「相信!要相信奇蹟,艾蜜莉雅!」
遺忘的、試圖遺忘的,回憶在腦海中迅速地成行。
「你這問題,讓我想起了我的未婚妻。」
「是嗎?」少年闔上眼,準備當個好聽眾。「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
「艾蜜莉雅她……已經去世很久了,死於肺炎。」
在十七世紀時,根本沒有所謂的抗生素。
「梅利爾,你說,我還能活多久?」輕輕握住男子削蘋果的手,艾蜜莉雅虛弱地問。
「嘿!親愛的,別亂說話!你會痊癒的。」反握住未婚妻的手,梅利爾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我們不是約好了嗎?等妳康復後,我們就結婚。」在艾蜜莉雅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可梅利爾心知肚明,這個諾言不會有實現的一天。
病情是騙不了人的。
艾蜜莉雅病得越來越嚴重。
不管梅利爾用盡各種方法,依然是毫無起色。
「梅利爾……我不會好了對不對?」艾蜜莉雅望著她最深愛的男人。「對不起……往後的日子我不能陪你一起過……」
「艾蜜莉雅你振作點!」梅利爾激動地低喊:「妳會好起來的!我們要相信神,相信奇蹟!」
「咳咳!你別這樣……」望著摯愛泛紅的眼眶,艾蜜莉雅也流下淚來。「這樣我無法安心……」
「艾蜜莉雅!親愛的妳別丟下我!」
「……」
「艾蜜莉雅——!」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奇蹟那麼容易出現的話,那就不叫奇蹟了。」梅利爾的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
其實,艾蜜莉雅自知來日無多,也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還沒準備好的,是梅利爾。
善意的謊言,不是用來鼓勵艾蜜莉雅,而是用來麻痺梅利爾自己。
在奇蹟落空後,他詛咒著神。
難道是上天忌妒牠們的戀情硬要拆散他們?艾蜜莉雅是個善良可愛的女孩!為什麼上帝不讓她活久一點?
自己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活在失去愛人的痛苦中,等到
他發覺不對勁後——
他已經變成了不死之身梅利爾。
「奇蹟,是一種麻痺理智的特效藥,雖然明知出現的機率微乎其微,但,我們還是會選擇相信那根本不到萬分之一的希望。」
「是啊!」克萊倫斯喘了口氣。「可生死這種事,能強求什麼呢?」
「欸,克萊倫斯。」
「嗯?」
「你……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要是他有健康的體魄的話,加上他的才智,前途絕對是不可限量。
「當然會!」少年回答得率直。「不過,我知道自己無法戰勝死亡,所以我很充實地過著我所擁有的每一分一秒。」湖水藍的眼眸帶著笑。
「十八年看似短暫,但如果將它換算成五億六千七百四十八萬八千秒的話,感覺就不一樣了,對不對?」
梅利爾頓時很佩服少年。
他輸給了病魔,輸給了命運,但輸得精彩,輸得光榮。
而自己,雖然與死亡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但在永生中,他得到了什麼?
少年即將死去,可自己能擁有無限多個五億六千七百四十八萬八千秒。
少年死而無憾,而自己還在17世紀原地踏步著。
少年就像個流星,一閃即逝,短暫,卻燦爛。
那自己,是不是有可以利用長生不死,成為歷久不衰的恆星?
「嗯,的確是很不一樣。」梅利爾笑了笑,將這三百年來的痛苦、咒詛、漫長、乏味全數放下。
12月的寒冬,是男子從永生中的解脫。
鮮花一束。
男子再度拜訪劍橋郡的一座清幽墓園。
「嘿!我來看你了。」
坐在墓的一旁,男子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著自己的近況。
去非洲行醫的事、當地戰亂的事、被搶劫的事、千辛萬苦才回國的事。
「下個月我想去亞洲一趟,呃……你覺得日本如何?我好像快30年沒去了吧!」
男子的手輕撫著墓碑,上頭的歲月痕跡和男子年輕的臉龐形成強烈的對比。
「恩……就這麼決定吧!克萊倫斯。」
西元2147年春天,歲月流轉不息著。
可男子,一直都在。
留言列表